在我看来，大部分结子的植物都应该是“雌性”的。尤其是藤本植物的果实，富有一种雌性的气质和美感。她们植物的果子大多如女子般珠圆玉润，色彩明丽。五味子红得可爱诱人；带着酒味的山葡萄紫得尊贵；披着红棕色外衣的薜荔性情稳重……藤小姐们果熟时浓妆淡抹挂满枝头，像是在赴一场秋日的盛宴。
↑上图为五味子；下图为山葡萄
也有一些植物是“雄性”的，那是一种叫五指那藤的植物，是藤家族里的先生。因为它长圆形的果子鼓鼓的，很像是牛胯下垂荡的睾丸，所以山村野夫们便根据它的外形，直截了当地用一个豪爽粗俗的外号给它定了终生——“牛卵坨”。对这结在藤里的“牛卵坨”，男人女人这样喊，老人小孩也这样喊，却不带半点龌龊感，好像只是在亲昵地喊邻家谁的小名而已。
↑五指那藤学名Stauntoniaobovatifoliolasubsp.intermedia是木通科野木瓜属的植物“石月”的一个亚种。石月分布于台湾，五指那藤分布于广东广西和湖南。浙江还有个亚种，叫尾叶那藤
图片来自：台灣生物多樣性資訊入口網
↑尾叶那藤，叶片皮革质感，叶表面叶脉纹路明显，除叶片尾部有个尾尖外，与五指那藤差别很小
五指那藤先生喜欢长在人烟比较少的山谷溪旁，疏林或密林中，常攀援在灌木较高处。它皮革质感的叶子大多由5-7片倒卵形复叶围成一圈，像人的手掌因而得名。
几场春雨过后，这位藤先生就举着它的绿色大手掌，不停地向树上攀爬。等四五月份枝繁叶茂了，它就开始安心地在叶腋下开出三五朵淡黄绿色的花来。果子单生孪生都有，未熟时厚厚的果皮硬如一块青绿色的顽石。到了金秋时节，果子也慢慢由青转黄，原先裹得紧紧的肚皮开始变得松软，并自行裂开一条大缝，原来的顽冥不化终于都弯成了一张憨笑的嘴（因此也叫“笑楠”）。笑脸下面，是满肚子的金黄色果桨，里面裹着许多乌黑光亮的种子。
↑图片作者：香薰蜜语
主题↑五指那藤果实
可是，只有当你尝了它的果肉，你才会明白：在这位藤先生粗俗不堪的外号下，包藏着一颗多么温柔甜蜜的心啊！据我所知，其它野果不是偏酸偏涩，就是甜得发腻；不是个头太小口感偏干，就是五味俱杂……但此果一出，王者归来，荣耀无敌！再张扬的野果在它面前都得自卑几分！
那是怎样难以言说的清甜呢？只要揭开皮轻轻地咬上一口，你的口舌就和世间最美好的滋味恋爱了！当它那粘糊软糯的金黄色果肉粘在你的味蕾上时，进入你的唇齿口舌里时，没人能够抗拒这甜蜜的诱惑。我们的心也就被这一片香甜爽滑打动了，陶醉了，融化了。我们沉浸在它心的柔波与甜美里，说不出的幸福留恋。
五指那藤的果肉与果皮分离，果皮内侧有汁液但食之有沙砾般的粗糙感。果皮裂开是种子传播的一种方式，可自行掉落于地，或者吸引鸟儿来啄食果肉，并把那些没有消化的种子播向四方。所以经常会看到树上晃悠着一些开裂的果子，实际上已经“人去楼空”了。
↑以上三图图片作者：桃花
正因为这样美味，秋风刚转凉，我们就开始惦记这位美妙的藤先生了。一来怕小鸟吃，二来怕别人摘了去。如果整个秋冬都没有吃到这果子，日子就像缺了一角似的不完整。等果皮稍微黄绿相衔了，就迫不及待地进山采摘。看那满树黄着青着的睾丸状果子依然荡悠悠地垂挂在半空，惦念了好久的心终于无比喜悦塌实了。二姐性子活泼，最善攀爬之事，几个小的就在树下抬头仰望垂涎三尺。但不是每次都能有那么好的运气。有一次入深山偶遇了五指那藤果，正欢呼雀跃时，竟在树底下发现了一个树枝野草堆成的窝。又值此山乱石嶙峋林子幽暗，云容容杳冥冥，小小的我们被惊吓住了：到底是黑色的野猪，还是青面獠牙的野鬼？抑或是浑身长毛的野人？越想越怕，再也顾不上满树诱人的果子，拔腿就跑，跌跌撞撞几乎滚落山坡。有的跑丢了鞋，有的跑丢了草帽，连一把上好的柴刀也丢失了，真可谓丢盔弃甲落荒而逃。待跑到山脚阳光处，几个人才停下来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哈哈大笑。但丢失了那一树的果子，我心里就好像丢失了一大座飘香的果园那样遗憾至今。那些果子后来怎么样了呢？总忍不住惦念和猜想。如今每个地方都在改变，那位枝叶繁茂果实累累的藤先生它是否依然？
↑五指那藤青果，其貌不扬
五指那藤果分批次成熟，先由靠近枝端的变黄，然后才轮到下一个，可谓长幼有序。所以每次都只能挑黄软的熟果子吃，剩下那些硬梆梆的青绿果，就用草帽兜回来放在竹篓里慢慢怄熟。如果你性子急强行把它掰开，就会发现里面的果肉清白着脸，又干又硬，根本不能入口。明知道要让那么厚的果壳变得黄软会有些漫长，但我们一天总要去看上好几回。不甘心地捏了又捏，总期待它能快点变软。这样的等待与那位在城墙上“挑兮达兮，一日不见，如三秋兮”等候情郎的心情不相上下。那段时间，阁楼总是不停地咚咚响起，踩踏起来的灰尘在屋瓦漏进的秋阳里快乐飘舞。不过可能你上午看中了一个，下午就不知被哪位姐妹先下手为强了，只好懊恼不已地开始一场新的等待。（后来听说可以放进谷堆里让它缺氧快速焖熟，只是我再去哪里找这样的果子呢？）
↑图片来自台灣生物多樣性資訊入口網
时光流转，世界改变。不知在你的人生里，可也有这样的事物，让你耐心地等了又等？你向往不已且耐心等待的可能是某个人，某件事，又或者仅仅像我这样，对某种果子一往情深。
作者：生如夏花
图片除特殊著名外，由生如夏花、蒋某人创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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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编辑：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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